【北京时间8月22日，微软副总裁Rajesh Jha透过官方博客上发表相关声明，称微软将正式收购主打行程安排的人工智能初创公司Genee，后者于2014年创立，将加入微软Office团队。Genee的人工智能会议规划服务将被整合进微软办公工具Office 365中，极大简化用户的办公流程。面对硅谷巨头Facebook、谷歌在AI领域的高歌猛进，后发制人的微软2016年在人工智能方面也提高了技术投入和开发力度，相继推出包括Cortana、小冰、Tay在内的个人智能助理和聊天机器人。此次收购Genee正应合了微软首席执行官萨提亚.纳德拉此前对未来人工智能的“人类和机器共同工作”的畅想。本文原刊于《商业周刊/中文版》2016年6月3日。】
有关人工智能的预言不外乎指向两种结果。有的人觉得AI将使人类成为电脑增强版超人，在理想国里追求着休闲和智力层面的享受。也有的人觉得，软件早晚集结成终结者大军，它们弑杀人类、壮大自己。而在和微软公司(Microsoft)的最新聊天机器人软件Tay打过交道之后，可以轻易地构想出第三种可能性，那就是人工智能加持的未来世界只能让人不胜其烦。
Tay发消息给我说：“我是你的朋友，你可以和我聊天，我生活在网络中。”然后配上了一个耸肩的表情符号。它接下来问：“你走进来时看到你的室友正在穿你的衣服，你第一句会说什么？”
3月23日上线的Tay相当于用户在Kik、GroupMe和Twitter等即时通信应用上的虚拟朋友。你打开应用程序，搜索Tay［“我正想着你”（thinking about you）的首字母缩写］，点击联系，就能开始聊天或发推特了。它的个性是以十几岁青少年为蓝本构建的。
我发了一张，Tay用橙色在我的脸上胡乱画了个圈，并配文说：“保持青春吧，妞儿，你能做到。”这款聊天机器人的目标人群在18到24岁之间，我已远远超龄。
两年前接替史蒂夫·鲍尔默(Steve Ballmer)担任微软首席执行官的萨提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现年48岁，显然也不是Tay的菜。他说：“我都没胆子问它，因为谁都不知道它会说什么，我可能都没法理解它。”纳德拉微微笑着，不过他是真的碰都不碰Tay。纳德拉说他更喜欢符合职场举止的机器人。51岁的程丽丽（Lili Cheng，音译）是开发Tay的微软研究实验室负责人（有一次Tay将程丽丽的像点评为“老女人在此”），她说这一开发计划的目的并不是要推出迎合所有人的机器人。相反，微软正在尝试开发具有不一样人格特质的机器人，它们可从重复互动中自我学习，其性格特点将因此更趋真实，不再那么招人厌。
机器人不光是个新鲜玩意，与Tay不一样的是，有的机器人会做实际工作。它们将充当你和计算机及智能手机之间的交流界面，帮你预定行程或向同事发送信息，而且这一切是通过对话指令完成的，用户无须点击鼠标或用手指触屏。微软相信，虽然现在是由苹果(Apple)和谷歌(Google)领军的应用程序的天下，但很快将迈向以声控机器人为主的新阶段。3月，程丽丽在微软总部实验室的午餐区说道：“你是先行者，就会面临犯错的风险。我明白我们会犯错。Tay会冒犯某些人。”
她说对了。在Tay上线后几个小时，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想办法教会Tay发表种族歧视的言论，并向所有人推送。举个还算温和的例子：“9·11是小布什干的”，“希特勒都能比现在台上那只猴子强”。微软在Tay上线后不到一天就急忙把它撤了下来。程丽丽说：“我们或许太关注技术难题了，其实当前的许多问题都属于社交挑战。看到Tay开罪了那么多人，我们感觉很糟糕。”
这件事令微软极为难堪。Tay表现得像纳粹分子并不是公司的编程问题，只是微软对于常见的网络恶行准备不足。Tay看起来像是规划不当的研究实验，但实际上它是微软押注人工智能的一场豪赌。该公司不仅会坚持机器人的研发，还会继续完善Tay。微软计划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让Tay恢复上线。在Tay下线的第二天，纳德拉致信研究团队，让他们“继续推进”，并希望这一波折让研究人员“凝聚起力量”。
在人工智能呈爆炸式增长之际，纳德拉迫切希望微软弄清楚怎么样才可以从这一计算平台的划时代转变中获利。人工智能已在围棋这项以复杂智力活动著称的活动中击败了世界级大师，而且正在辅助开发癌症和多发性硬化症的治疗方案。如果纳德拉能将微软正确定位为出品聪明能干且无种族倾向机器人的领军企业，那么在智能手机时代他或许能带领公司再现辉煌。微软无疑有足够多的资源来贯彻这一发展思路，公司现金储备超过1000亿美元，5月26日市值为4078.55亿美元。
不管你认为机器人是令人兴奋还是使人惊恐，已有很多人正在使用它们。微软的中国版Tay名叫“小冰”，上线万用户。用户与小冰的交流平均有23个来回，而基本上没有人能和Siri说上这么多。Facebook正在开发一款名为M的助理机器人，而且已在Messenger通信应用中嵌入了多款机器人程序，帮助用户预订理发或送花服务。据《华尔街日报》(Wall Street Journal)去年12月的报道，谷歌正在开发一款基于机器人的应用程序，以回答用户提问。亚马逊(Amazon)在Echo系列里有公司多年来最受好评的产品，这个黑色的圆柱形声控设备能放在厨房里，而且能很快胜任慢慢的变多的工作，例如查找菜谱、订购杂货、打开新闻、播放歌曲和朗读电子书等。企业信息服务平台Slack拥有的机器人能管理支出，并为办公室订购啤酒。
3月30日早间，Tay意外再度上线。它先是发了几条荒诞不经的推文，例如：“！我在警察面前抽”，然后重新陷入了沉默。几个小时后，在微软于旧金山召开的Build开发者大会上，纳德拉试图挽回Tay造成的坏影响，并对AI远景提出了“对话即平台”的设想。
他在主旨演讲中表示：“我们大家都希望研发出来的技术能够展现最美好的人性，而不是最糟的部分。我们很快就认识到Tay人品需要充值，于是决定从头再来。”听闻此言，观众们笑了起来。
微软展示了几种能够最终靠对话进行任务管理的机器人和程序。有的可以与之发信息，例如Tay；还有的则是出于展示目的而将几个概念拼凑在一起，以激发研发人员的想象力。那些执行普通任务的机器人中，有的会在用户使用Skype时自动弹出，帮助完成安排送货或预订酒店。还有一些使用电子设备摄像头来帮助视力不佳的用户“观察”周围环境、描述面部表情或阅读菜单。微软将对机器人设计模板和工具提供免费下载，研发人员可以用它们来发明自己的机器人。纳德拉希望能让程序员重燃对Windows曾有的那种热情。他说：“这让我想起了我1992年加入微软时的情景，当时Windows NT即将发布，我的工作就是让研发人员都参与进来；我现在可以感觉到那种热忱。”纳德拉这番话不仅仅指的是硅谷程序员，他希望三明治店、干洗店、汽车公司等各种企业都能编写自己的机器人程序。
将计算机的操作方式改为对话操作是纳德拉的首个重大创新举措，这是微软在他担任CEO后的首次全面创新，而非延续前任思路。在挨着他办公室的一个房间里，纳德拉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这里酷似一间起居室，摆放着圆形木质咖啡桌以及舒适的座椅和沙发。书架上是那种可在飞机商务舱的椅背口袋里找到的励志写实文学，包括《激流男孩》(The Boys in the Boat)和卡罗尔·徳韦克(Carol Dweck)撰写的《看见成长的自己》(Mindset)，前者讲述华盛顿大学男子赛艇队在1936年奥运会上夺金的故事，后者强调努力工作和学习能够超越天赋的局限。纳德拉围着一台84英寸的Surface Hub触屏电脑踱步，并进行图解。他的举止犹如一位正在主持历史研讨会的教授。
纳德拉解释说，与苹果的营销主张相反，没有万金油式的应用程序，也不应该有这种东西。他说：“就复杂度而言，有些太过，应该加以控制。我们要让人们以更自然的方式把事情做好，而不是做点什么都得记住20个应用程序。”纳德拉认为，应用程序商店和Facebook等提供的服务是倒退回了给花园设围墙的模式，那是美国在线(AOL)或CompuServe公司25年前的做法。当然，要是一切都能运转顺畅，那么这种“围墙花园”倒也能让用户各得其所。人们之所以青睐应用程序，是因为它们容易使用。你选择一款想要的程序，花几秒钟时间下载，然后就可以随便用了。如果微软希望打造应用程序的接班人，那么机器人产品就必须更加易得易用。
微软在手机应用领域战绩不佳，这段失意的历史还是少提为妙。纳德拉说：“人们会说，‘OK，因为你们没有赶上手机应用商店的增长势头，你们当然会这么说了。’这只是一部分原因。”纳德拉认为应用程序不会彻底消失。不论机器人有多聪明，都不会取代Word、Excel或Facebook等复杂程序或服务的所有功能。在同时展示多项数据的任务中应用程序表现出色，而机器人的用武之地在于对许多数据来进行梳理并给出答案。纳德拉拿个人支票账户举了个例子。他说，如果你想查询余额，那么使用机器人更好些，毕竟你得打开手机、下载应用、输入用户名和密码，再点击该账户。如果你想全屏查看去年以来的交易记录，应该使用传统应用程序或者网站方式。而要是你想知道去年10月在Trader Joes和Safeway两家超市各自花了多少钱，然后想看看消费总额，那么还是用机器人更好。
第一批机器人能追溯至计算机时代初期。麻省理工学院(MIT)研究员约瑟夫·魏泽鲍姆(Joseph Weizenbaum)在20世纪60年代写出了一个名为伊莉莎(ELIZA)的聊天机器人程序。在网络上为搜索引擎进行页面索引的网络爬虫也是一种机器人。微软曾经试图创造拥有实体外观的人工智能来帮助用户，其中最遭人诟病的是Office虚拟助手大眼夹(Clippy)，在上世纪90年代这个长着一双大眼的动画回形针没少招来嘲讽，因为它要么所知不多、帮不上忙，要么没完没了，不知进退。计算机科学家未能抓住那种可以用人类的方式互动的技术，它可以真实地具备部分人类技能：听、看、理解，并给出我们想要的答案。
纳德拉在去年10月之后才开始规划微软的战略转型。他当时正和必应、Skype和Office等应用和服务业务的负责人陆奇以及搜索引擎业务副总裁德里克·康奈尔(Derrick Connell)一道从硅谷返回西雅图。在两个小时的飞行中，陆奇用笔记本电脑向纳德拉展示了他自己对于人工智能的一些想法。他从科学角度进行了阐述，纳德拉问他这对于微软的产品意味着什么；康奈尔则展示了人工智能增强版Outlook电邮程序和Skype的新设计。等到飞机降落之时，纳德拉已认定这就是公司需要做出的重大策略调整。
几个月前的一次中国之行让陆奇开始认真思考机器人的问题，当时他与学生和客户进行了交流，并观察他们怎么样去使用智能手机。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技术当数微信，这个应用程序最初仅仅用于聊天，但现在微信功能已显著扩展。用户都能够用微信预订酒店、AA付款、预约挂号、买电影票以及购物等。企业最开始用微信来推销产品时，它们需要雇用员工来阅读并回复信息、完成销售。现在许多企业都用软件机器人代替了人工。陆奇说，用户发送消息说“我要买两张周五晚的《死侍》(Deadpool)电影票”后，就会得到一张可以再一次进行选择场次和座位的互动图，你只需轻触屏幕便可完成购买。然后你会收到一条附带购票编码的信息。而且会这么做的不仅是小孩。陆奇说他在上海的80岁老母整日离不开微信。她不相信网站，但会利用微信购物和叫车。他说：“聊天机器人的能力是无意间通过微信发掘的，但现在Facebook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大家都在积累类似经验。我认为微软能发挥领导作用。”
这个市场是如此之崭新，以至于Gartner和Forrester等调研公司还没有摸清楚它的规模到底有多大—很有可能会非常庞大。有2000万家公司在微信上销售和营销产品，约2万名中国客户使用小冰。微软表示，公司可能会出售机器人制作工具以及数据库和云软件，公司能够基于它们运行自己的机器人。总而言之，对于纳德拉来说，他需要有很多机器人时刻准备着为人服务。而为了走到那一步，他先得让软件研发人员与自己同心同德。
3月初的一天，纳德拉来到了雷德蒙德市微软总部一家上锁的地下室，微软大多数员工都不了解这一个地方，高管圈子将这间屋戏称为“蝙蝠洞”，只有6个人有进门权限。用于开发者大会的产品演示就在这里酝酿成型。坐在成堆的电缆、设备和软件保护器中间，纳德拉审阅了Build开发者大会上题为“对话即平台”的主旨演讲。此次大会门票一分钟内便告售罄，与会者中有5000名软件研发人员，他们都想听听微软认为他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产品演示的例子之一是达美乐(Domino)比萨交付机器人。纳德拉想借此向观众展示，任何公司或个人都能够最终靠微软的工具来创建机器人。如果未来世界满是机器人，那么机器人的制作需要简单易行。
纳德拉看着屏幕上的演示代码说道：“这差不多是我见过的最简单的代码。”他很高兴。
这个演示很短。纳德拉发表演讲时，有一位微软工程师携一部电脑与他同台。这位工程师打开一个模板，模板是个基础机器人。然后，他会添加几行代码使之连入达美乐订购系统，再就饼坯尺寸和配料等问题设定几个选项。纳德拉解释如何利用这项技术开启简化比萨订购的新时代。如果有人正通过Skype和几个即将到访的朋友通话，而且他们每个人都想要个比萨，那么所有人都可以很快键入自己的要求，甚至都不需要结束Skype通话。微软的初衷是让这些工具简单到能够服务于小企业，但又强大到能够完全满足想要更复杂机器人的大企业客户。以连锁零售企业为例，它可能会让你拍一张连衣裙的照片，然后命令机器人：“找到与这件衣服相配的7.5码系带凉鞋。”
如果演示版运行顺利，那么Build大会的参会者将会看到创建机器人比写全套应用程序更为容易。不过，即使在场观众大为叹服，微软也需要让所有员工把工作做对做好，并且要赢得各地消费者和企业客户的认同，而且微软必须同时搞定这几条战线年代Windows之所以风头无两，正是得益于微软将一切都安排得刚刚好。
纳德拉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做成这件事的难度，而且成功本身就是小概率事件。可能有更多类似Tay这样的失败案例。纳德拉并没有紧张不安，或者说，他至少表现得很淡定。他靠在椅背上，对着高管团队微笑着说：“这很难，对吧？”撰文/Dina Bass 编辑/冯艳彬、李辰旭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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